9/20/2006

《疯狂的石头》不仅仅是一出喜剧(zz)

作者: 一梦两蓝天
来自: http://www.movku.com/2006/07/22/795.html

在《疯狂的石头》所建立的世界里面,我们可以看到许许多多的熟悉片断。那些各种各样的调侃幽默其实是中国近十年来无厘头、后现代伴随工业化全面到来的所有因素的一个总和。那里面有小品化的大小段子,有无厘头在荒诞中国城市中间的欢呼雀跃。它的确让我们的观众兴奋了一把。对于中国的电影来讲,的确把我们由于视觉疲劳而显得的奄奄一息的想象力,愉悦得娱乐了一把。

可是事实上《疯狂的石头》并不仅仅是在给我们笑料和茶余饭后的轻松愉快。在很多问题上它运用大众的眼神,给大众许多的文化的暗示。《疯狂的石头》绝对不是宁浩的所谓商业转型,而是面向大众的一次自我想法的总释放。他之前的作品为我们所知的是《香火》和《绿草地》。很明显的从故事来看,前面的作品导演宁浩都是通过他天才的想象力和独特视角的逼视而获取了一个试图对当代中国社会发言的权利。在那些故事以及故事中的人物身上我们想象到的是一些时代人心的内部关联。一种力量微弱但是却又矛盾的清晰可见的状态。在《疯狂的石头》里面,宁浩决定暂时告别那些具有些许忧伤气息的故事框架。而是将他新故事里面的人们变得更加渺小也更加真切。需要指出的是:这里所谓的真实更多的是文化意义上的真实。比如事实上我们冷静下来思索,故事中的人物远不是那样生活在自我调侃的状态,就像我们自己生活的城市就像一个大大的漩涡,我们漂流在其间,不想沉入水底就需要不断的焦虑着生活。生活里面也没有那些黑色幽默的气息。电影中间的这些黑色的幽默和似乎浪漫的内容背后是一些文化整合的力量。

中国文艺作品中的黑色幽默,和西方作品中的黑色幽默有很大的差别。西方已经走向了彻底的形而上,抛弃所有的文化外衣。像一个裸奔在时代废墟上的精灵。而我们的黑色幽默却像一个穿戴正常的东北汉子流连忘返在时代的花好月圆之下。前者已经舍弃了暧昧的现实立场,追寻我们荒诞的处境和文化在这种荒诞处境之间的尴尬。后者必须继续紧抱住这些暧昧的时代尴尬,用吃喝拉撒的“真实”来与这时代的暧昧同处一室。期望在尴尬的对视和共存之中发现同样尴尬的笑声。社会的整体状态和个人化的无奈逼问似乎永远在中国当代的文化政治领域边界充当重要角色。在我看来《疯狂的石头》就是这样的作品,以前王朔和冯小刚式的幽默是聪明和狡猾的他们没有直接去和我上面所说的时代真实过招,而是通过权利向“平民造反”的让渡取得大众想象空间和政治现实的对立。在这种对立里面找到近乎茶余饭后笑话般的小小幽默。《疯狂的石头》更加直接暴烈,它不想老谋深算的安全前进而是向当代所有的年轻人一样大胆的表达时代的荒诞和平民在这些真实的荒诞里面的处境。在处境里面寻找超越文学气的笑料。它的出现似乎显现了这样一种趋势:我们离后工业化时代的边缘越来越近了。中心权利正在漫漫被剥离,同时新的文化权利正在同时崛起。同处一室相安无事,就像电影里面的各方“神圣”的欢聚,国际大盗、工艺厂的保卫科长、一个由北京 河南东北人组成的盗贼组织、他们以及工艺厂的领导、公安局、和地产奸商都没有一股力量可以统摄一切。或者有绝对的力量尽量使得故事如其所愿的前进。他们都按自己的节奏体系生活盗窃,盗窃,反扒。统摄一切的力量很自然过渡到了所谓的机缘巧合和命中注定还有就是某种神秘性。偶然性成了决定因素。人们都围绕这个虚幻的偶然性运行,而且浑然不知。

《疯狂的石头》是近十年来最荒诞的作品,最反抗中心主义的作品。他用完全的幽默退掉了与权利中心争斗的任何兴趣。他的政治性已经完全被他本身的故事吞并消失。这是一种积聚以久的文化运动的艺术化显现?还是一种不合作的姿态开始?在《疯狂的石头》中我们发现了一些人物身上的特殊性,而且这种特殊性还有其同时代的渊源。我们发现了一个或者多个焦虑的男性角色。“包头”的前列腺炎使得他成为一个无法排尿的“瓜娃子”。他所有的问题都没有浮现在眼前的时候,他就已经是焦虑的了。它已经成为病态的个体和病态形象的符号。这一安排很像是陆川的《寻枪》中的那个姜文。在混乱的故事完结的时候,在风暴过去以后,我们焦虑的男性主角的轻松和喜悦一样缺乏和故事本身的必然联系。他就这么痊愈了,过程是他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抓住了国际大盗保护住了那快翡翠。可是这个过程其实也并不是他的个人意志可以左右的。他就像发现天上掉美元(掉可乐)一样,得获得了同样是偶然和神秘主义的结果。如果这个逻辑是成立的话,那么一切的一切包括焦虑本身都变得不真实起来了。焦虑随机出现,焦虑也随机解除。“包头”这一角色是尴尬和复杂的,他似乎代表了一部分被消解的中心权利。又似乎是不存在中心权利的世界的小小分子。一方面中心权利把目光注视于他,另一方面他本身就是已经消散了的中心权利。比起希区柯克影片那些著名的焦虑的男性形象来说。《疯狂的石头》中的包头证明时代本身已经改变了他的整个权利系统。

我们在这部影片中可以发现许多的有趣意象。比如那个似乎是城市中心的工艺品厂,那个被城市楼房包围的“罗汉寺”。以及连通楼汉寺大殿后门和墙外正门不远处的那口地下排污通道。在影片开始的时候,小丑般的角色“谢小盟”在浪漫的缆车上曾经吐露出这样的话:“城市像子宫,而我们就像生活在它之间的孩子。”其实这的确是《疯狂的石头》的一个重大命题。如果说现代的城市是我们身处的子宫,它是温暖的洁净的安全的。就像电影中满是高楼的重庆。这里的城市子宫似乎在指向现代化的城市,指向现代化城市背后的后现代世界。就像《黑客帝国》中的“母体”。他对我们来说就像天堂,所有的假象和虚幻都传达给我们一些感觉。物质的真实被感觉的真实所取代。现在请注意,那座身处在高楼大厦中间的古香古色的“罗汉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意象?事实上城市的虚假躯壳是我们的躯体,他建立在感官享乐之上,是后现代的荒诞不经。罗汉寺才是真正的真实的“子宫”,他带有真实的味道。那种天然的生灵的清香,退一万步来讲,它也是一个孕育过我们所有人的历史意义上的存在。在这个问题上导演创设的意象是十分明显的。两个盗贼出进罗汉寺都是通过那条排污通道。其中一个在爬出井口时说到:“怎么爬了半天才这么一点距离?”在外部躯体和内部子宫之间的辗转使得映射出一个更加有趣的意象:排泄还是孕育?事实上故事的荒诞似乎告诉了我们答案。我们所处的时代一定生了某种疾病,内分泌的失调的困境无可挽回的出现了。似乎在导演看来,后现代的荒诞不是一种必然,在中国当代社会它是一种病态。导演给了我们一个美好的结局。包头的病好了,我们的病人在英雄主义的背后康复了自己。焦虑的那个男性角色不在。男性那中心权利归位了。工艺品厂的死活没有明说,但是我们有理由相信它也存活了下来。那么病态的当代社会似乎还是有希望排毒或者生成希望的了。还有那块石头本身就如在电影前面那位奸商所说的:玉皇大帝的胆结石。也是这个时代投向无望人群的希望。在满怀希望的宁浩看来,时代本身就像大自然一样伟大,他会随时将废物排出体外。一块石头被码在厕所里。这一个明显的细节告诉我们一个时代的循环系统的存在。通过石头的命运。后现代的荒诞被稀释了。看似后现代的《疯狂的石头》其实是反对后现代的。看似全球化的《疯狂的石头》其实是反全球化的。这就是天才的宁浩高明的地方。利用一出大众可以接受的中国式的荒诞喜剧,变成了时代的药方。

新电影的方向,现在的我们仍旧难以言说。但是寻找大众和时代之间看似虚假的区域,在尴尬和暧昧背后在大众流行之后寻找指向当代核心问题的努力或许是我们所谓新电影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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