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夜宴之前，我一直以为冯小刚和张艺谋、陈凯歌之流是不一样的，比起第五代的其他导演多了那么一点点聪明，那么一点点文化。他自称自幼喜欢文学和美术，又喜欢和作家们混在一起，先是和王朔，后来是刘震云合作，有着老北京的滑头和幽默，挺招人喜欢的。事实上也是如此，他的很多电影电视，如《甲方乙方》、《北京人在纽约》、《编辑部的故事》、《手机》，包括他的书《我把青春献给你》，广大人民群众和我一样喜欢。尤其是《天下无贼》，更是为他带来了票房和口碑的巨大丰收。
虽然冯小刚喜爱文艺，也有些文化，但是时下艺术啊，文学啊名声江河日下，他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搞艺术的，时刻不忘标榜自己是搞商业片的，有意无意地贬低艺术片，说“艺术片是电影的盲肠”。这种策略十分高明，贬低自己的身价，假装糊涂，以退为进，深得王朔“我是流氓我怕谁”的精髓。其实，他是有野心的，他不甘寂寞，不愿意在中国电影史上就留下一个标签：“商业贺岁片导演”。他很想找个机会证明一下，他不仅仅会拍贺岁片，不仅仅会编几句冯氏幽默来取悦观众，他还有“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的情结”（冯小刚自己说的），有着人文关怀和哲学思考。因此，《天下无贼》就成了他的转型之作，但是并不彻底，因为观众们还是习惯把它当作喜剧那天来看，津津乐道于黎叔的台词。这次，冯小刚要玩真的了，他要来个“华丽的转身”，仗着莎士比亚和华谊兄弟影业公司撑腰，要冲着奥斯卡小金人去，同时证明自己也能拍不朽的艺术片。
可惜冯小刚的狡猾害了他。他既想把这片子排成好莱坞式的商业巨片，又想卖弄自己的人文情怀，结果就有了这部媚俗的片子。用“媚俗”这两个字来形容这部片子，有点过于严厉，因为比起《英雄》，《十面埋伏》，《无极》等等所谓的“国产大片”，还算不太烂的。但这丝毫不影响冯小刚的堕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堕落，而是中国整个第五代导演的堕落。
为什么说它媚俗呢？我在看望《夜宴》后，感觉还不坏，主要根据是因为台词比较有文化，莎士比亚风格的长短句听起来虽然别扭，感觉还比较舒服，比起眼下电影电视剧中单调无味的台词，或是琼瑶式肉麻的浪漫，或是王家卫式矫情的朦胧，那要算好多了。而且在情节设计上，汉化工作做得很不错，不会有牛头不对马嘴的感觉，至少一个人如果不知道有哈姆雷特这么一个东东，他可以相信演的故事是真实发生过的。而且夜宴也不单纯是哈姆雷特的中国版，还有《麦克白》的影子，《大明宫词》的影子。总的来说，《夜宴》讲的不仅仅是《王子复仇记》，更主要的讲述宫廷的阴谋与爱情，名利场中的欲望与权力。冯小刚是美工出身，但以前在那么多商业片中，他没有机会表现他的“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的情结”，所以这次憋足了劲，请谭盾作曲，袁和平作武术指导，叶锦添做服美设计，纠集一帮精兵强将，大腕影星，耗费巨资，铆足一股劲要名利双收。
如果不是看了肯尼斯·布莱纳（Kenneth Branagh）改编自莎翁同名戏剧的《亨利五世》（1989），我可能会觉得冯小刚做的还不错。但是看了这部气势恢宏的史诗巨片后，我在震撼之余，产生了深深的失落感。不仅为冯小刚，也为中国现在的电影。
《亨利五世》忠实于莎翁原著，台词基本上是莎士比亚独特的戏剧化的文字，华丽恢宏，想象力极其丰富，排山倒海的抒情议论具有非凡的感染力，最著名的莫过于亨利五世在阿金库尔战役前慷慨激昂的演讲。影片中不管是什么角色，几乎都能说一段或优美或生动的台词，经常显还很有哲理，见识非凡。例如，一个粗鲁的上尉，可以从容地引证古罗马庞培的军营规矩教训别的士兵要安静些。这不合乎常理，但合乎艺术，因为艺术不能仅仅停留在生活上，还必须高于生活。很多港台肥皂剧和烂片的导演，并不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只会设计俗套的情节，陈词滥调的台词让人无法忍受。
在伟大的作品面前，所有的鄙俗都无所遁形。冯小刚以为披上了古装的马甲，说几句文白夹杂，土洋结合的话，电影就有人文关怀了，有文化内涵了，有不朽气质了。殊不知，冯小刚只是借用了王子复仇记的情节，来讲一段老套的金瓶梅故事。说什么欲望和权力的宫廷斗争，什么纯洁的爱情和悲壮的死亡，都脱不了媚俗的嫌疑，迎合并鼓动观众的低级趣味。我不知道为什么中国现在的导演这么钟情于女人的胸部和大腿，总是想方设法搞出一些激情、床戏和热吻，或是二奶、三奶、私生子，不伦的恋情，见不断理还乱的多角恋爱，仿佛不如此，就不能表现人性的丰富，情感的复杂，导演的见多识广。结果呢，中国观众就被这样的电影电视剧给毒害，有太多太多的人热衷于此道，在网络上偷窥、激情、房事、肉体的图片、电影大肆流传，几乎找不到几张干净的网页。凡是电影下载和宽带网站，最热门的电影电视十有八九和性有关。这样一来，电影导演又对迎合观众们的趣味，投资出更多的名义下五大佳牵涉的的一年来，形成了恶性循环。我原以为，冯小刚是有些智慧、有点良知的，然而终究也逃不过商业片媚俗的主流，把武打，暴力，古装，色情（据说改名叫情色了，压根是一回事）、阴谋、凶杀、悬疑种种卖座元素都揉进去。要是老老实实拍商业片也就完了，当了婊子又想立贞节牌坊，非得卖弄自己可怜的一点文化和某某情结，广告铺天盖地，上当的观众呼天抢地，成了近几年中国电影奇特的风景。
看看这几个导演拍的国产巨片的名字，名字好听得很，文化得很，可惜全是挂羊头卖狗肉，白白糟蹋了好名词，就跟如今的“芙蓉”两字一样。《英雄》里暴君成了天下为公的“英雄”，《十面埋伏》和西楚霸王一点关系都没有，《无极》这名字玄得很，看完人体风筝后才悟到原来是“无聊之极”，“无耻之极”的意思。《夜宴》让人想起著名的《韩熙载夜宴图》，可惜导演只给我们端出一杯毒酒来。老谋子最近要开张的电影《满城尽带黄金甲》，让我一直以为拍的是黄巢的农民起义，很是期待，结果编的故事又是一段不伦的恋情。这些影片，几乎无一例外都要有裸体激情镜头，实在是恶俗得不行。近来听说有个张钰的女人，因为和一些导演的肉体交易吃了亏，公布性交易的录像，再次让娱乐圈、影视圈的肮脏无耻大白于天下。在乌烟瘴气的文艺界里，究竟还有几个导演能洁身自好，拍一些真正的好电影呢？
很痛心地听说《夜宴》的票房过亿了，可能可以收回2000万美刀的成本，又是一部口碑不好票房却高的所谓大片。成千上万善良的观众又被欺骗了一次，精明的商人和堕落的艺术家又发财了。中国电影圈正在举行狂欢的夜宴，玉体横陈，声色犬马。出卖灵魂和肉体的犹大们，让他们带着诅咒狂欢去吧，这将是他们最后的晚餐。
作者：qingyuan@newsm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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