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满城尽带黄金甲》，情、爱与人性

有关《满城尽带黄金甲》，情、爱与人性

文/猫阿鱼
链接：http://1home.hainan.net/techforum/Content/576/352.shtml

这个题目如果把字看连了容易往情色方面联想。NO，完全没有，千万看仔细。

《满城尽带黄金甲》之于我最大的问题，不在于电影本身，而在于宣传。因为之前曝光的花絮和评论太多，而我投入的关注又太足，所以无论剧情、人物个性、场景甚至道具都了然于心，以至于正式看电影时而更像在观摹一场已排演过无数次如今终于正式上演的仪式，完全失了惊喜和发现，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否则的话，我可能至少会再给这部影片加五分。

我看的是我们这个城市的第一场，提前半小时进场，只剩了前三排的座位。开场前一分钟，管理员被迫匆忙地挨个查票，因为有人持票入场却没有空位，疑心下一场的观众混了进来。我有个任务是要第二天向同事汇报这电影是否好看。虚伪地讲，这个问题很难回答，首先好电影和好看的电影的定义不一样，其次因为基准点不同，结论也自然不同。比如说，用我对最佳电影的标准来看，这部片还差不小的距离；但用我之前的期待来比，它已经大大地超越了；如果用老谋子之前两部武侠大片来比的话，那进步更不是一两点。总之，我觉得它值得回票价。 《黄金甲》之于老谋子前两部大片的最大成功在于剧本，虽然这个已经有999个人都说过，但我还想再强调一次。比之《英雄》里的剧情单薄以及《十面》里的漏洞百出，这一出的翻版《雷雨》，虽然剧情依然简单，却终于是讲的合情合理，且多少能让人回味。

王

发哥这回所饰的王不同于《安娜与国王》里那位英挺高贵集威严与仁慈于一身的明君，而是一位看起来虚假伪善又阴险暴虐的夺权小人。他将发妻投入大狱后，用二十几年的时间望着她的画像每日怀念，而当她真正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却暗下杀手斩草除根。他对于为了权势而娶的后妻冷淡漠视直至虐待，逼无病的她吃了十几年的药，发现她与长子的私情后试图以慢性毒药杀她于无形。但他十几年来亲手配药，从表相看来对妻何等关爱。

王的思维典型的封建大男人式，儿是自家的，妻是外人。长子与妻的私情，他只定妻子的罪，却一边替自残受伤的太子元祥把脉一边一脸疼惜地说，“我不怪你，是她勾引了你。”元祥是他最爱的儿子，或许是对发妻的怀念移情到了长子身上，也或许三子中，他不爱的后妻所出之子，本就入不了他的眼。更或者，生性懦弱怕事的元祥，最符合他的“规距”，尽管后来他也犯了错。元祥在这样强大的情感攻势下忍不住说出了皇后宫变的计划，属人之常情。

二王子元杰的谋反之罪，显然王没打算依法惩治，有心要留着这位最具帝王相的儿子来继位。绞杀阵中银甲兵团此起彼伏的“不要伤害二王子”，让那场冷血的绞杀多少带了点温情。他对元杰的惩罚是伺侯母后服药一直到死，他最终要罚的是皇后而不是儿子。

将小王子元成鞭打至死够暴虐，几乎不合常理。他对三个儿子的区别待遇如此明显，也怪不得小孩子要谋反兵变。王的丧心病狂，其一是爱子的死让他失了理性，其二小王子所坏之“规矩”恰是他的最忌，那一句“他是你的哥哥呀”可谓痛心疾首，完全忘了自己也刚派人杀了前妻的全家，又正谋杀着自己的现妻。但最终处死小王子，未尝不是另一层含义，为了皇室的延续。小王子连父亲都可杀，可想待二王子上位后，更会成为他的眼中钉，不如早早除去，以免祸根深种，危害皇家基业。

说到王的爱情，王和皇后显然毫无爱情可言，开头已经有话在先：“我因你是梁王之女，而对你存一份尊重。”一边亲手配药一边亲手下毒另一边亲手替皇后擦嘴的伪善的温柔，足以让皇后对他的最后一份期待也破灭。至于对发妻蒋氏，挂其肖像二十几年，固然有装模作样给人看或报复皇后之意，也未尝不是真的存一份情意在心底。见到前妻后立即生出杀机是出于自我维护与狠毒的本能，但乍见蒋氏那一刻，王的眼神惊讶复杂，得知蒋氏另嫁他人更是嫉妒而愤怒。这种嫉妒多少带有大男人的占有欲，和他愤恨皇后与太子的私通多少不同，之于皇后，他更恨的是她破坏了规距，而非失贞。对于前妻的爱，即使只是一份叶公好龙式的感情，也显然比对于现任的妻子要浓得多。值得注意的是重阳当天他满怀心事地对元祥说，以后的今日，你要多想着你的母亲。重阳本是他为儿子杜撰的生母祭日，但今日过后，便是真正的祭日了，他的语气里，有着一丝的惋惜，同前一场他对儿子的真情告白一样，是王在片中为数不多的人性显露，虽然真假几分难以估量。至于与皇后的温情，则因为背后的真相而显得更加的扭曲与可笑。

杰王子自尽那一刻，王手持筷子正准备挟菜，杰王子倒地，王的筷子顿在空中停留了几秒，然后他依然坚持把菜送到了口中，坚守了他的“规矩”，但是眼中一团死灰之色，毫无生气。这个让很多人替二王子不值的“父王吃菜”的镜头，恰是我替二王子的死感到欣慰之处，他的死毕竟是触及到父亲的痛处了。

尽管角色复杂，但这样的角色之于发哥自是没有难度。但是窃评一句，发哥前小半段的表现多少有些过，戏剧感太足，略显夸张，或许因为剧本是出自戏剧。发哥的苍老扮相有些刺激到了我，想来我也是从发哥风华正茂之时跟随到了现在，看到发哥的老相，不免伤感地想到自己的年华流逝。好在从中间开始发哥找回当年的意气风发，甚至眼神也年轻，举手投足间俱是王者风范。

后

都说黄金甲中除二王子外人心皆是黑暗，我却觉得每个人自有可怜之处。如巩俐所饰的后，被人利用而嫁，婚后受尽冷淡漠视，更被逼着吃了十几年的药几近疯狂。她与非己出的太子元祥有了三年的私情而博到一丝温情，而太子却另结新欢并要与之斩断情缘，更是被发现真相的王下了慢性毒药而即将死亡。皇后是影片张力最足也戏剧性最强的一个人物。华丽但寂寞的深宫里，二王子可能是她唯一可以信任又依赖的人。有个时间数字或许该注意，二王子元杰是三年前离宫戍边，而皇后与太子元祥的私情，也始于三年前。正是因为失去杰王子这唯一的情感寄托，才导致皇后逾越了规矩，将情感转移到元祥身上。

关于皇后的谋反，不为名利与实权，只因这是能留住性命的唯一方式，如果结果更好些，她或许还可以与元祥双宿双飞。这种微薄的希求使得皇后的谋反显得格外值得原谅。至于最后让自己心爱的儿子为自己殉葬而被视为狠心母亲，我觉得另有他意。很显然皇后夺权后是有意让元杰继位，即使当时她还不知道王已经作了决定。因为如果元祥继位，历史将要重演，她会再度被忽略，甚至元祥会因礼教而彻底抛弃她。既然如此，让元杰出面成为逼宫换代的功臣与首领，进而上位，显然更有说服力。这里面有着私心，为自己，也为儿子，却并不见得多么无情。元杰特别地问过一句，如果我不回来那又如何。皇后答，元杰不回家，逼宫也会依旧进行。可想她并没打算把谋反的大计系于儿子身上，而早已亲自备战。元杰的归来只不过是顺理成章地要为母担当。

皇后对于元杰的爱毋庸置疑，初见元杰归来之时，眼泪潸然而下的情感并不掺假，那其中既有思念爱儿之情，更有自己贴心的依靠终于回到身边的释然。至于说服元杰站到自己一边，她其实没用什么手段，甚至没有勉强元杰，只不过告诉了元杰一个实情。说实话，如果真为了元杰好，她本来可以像对元祥和元成一样，根本不须告诉他，待事成之后由元杰收战果即可。但除了我前面假设过的皇后是想事成后让元杰有功而受禄外，我想把元杰拉入战营还有另一层意思，尽管元杰跟母后更亲近，但如果不是真正把他拉了进来，让他知情，难保兵变时元杰不会意志坚决地站在王的那边，坚守他刚承担下来的重阳守卫职责，拼死保卫皇宫。元杰和她诀别之时，她说“花都绣好了，总要开一次”，满眼的不舍，喊回元杰替他整理衣领，却依然坚决地让他走。并非狠绝，只因已无法回头，就必须硬着头皮走下去。当兵败已成定局，元杰遍身染血作困兽之斗绝望地望向母后时，已承受了元祥元成同时死去的打击的皇后站于宫殿前阶前，即使已披头散发神志涣散，仍向拼杀中的儿子投去绝望又鼓励的目光，那眼神很清楚地告诉儿子：我们输了，但你做得很好。顺便说一句，巩姐姐的眼神十分的到位，以至于周杰伦和她的对视也变得绝望又无助，就此完成他在全片里最传神又到位的一个神情。

皇后和元祥的爱情比之前面的母子之情当然更复杂，很难说他们之间究竟是爱情或亲情，总之在绚丽和压抑同样都让人透不过气来的皇宫，他俩一个寂寞，一个空虚，互相填补了对方所需，然后太子怕了，退却了，甚至另有所爱了，而皇后还在期盼和等待，甚至打算原谅他的背叛，最后关头也期待着与他一起安然脱身。我一直想知道如果感情可以称量，那元杰和元祥谁在她心中分量更重些，答案是无解。但小王子元成在她心头的地位显然可有可无，因为她努力劝说情人元祥穿上象征着谋反甚至是保命标志的绣了菊花的外袍，却似乎忘记了给亲生的小儿子准备。而太子被元成所刺身亡，元成又被王鞭笞致死之时，在一片绝望混乱中，她的悲痛，她的眼泪，全都给了元祥。

皇后也有她阴暗的一面，被她利用得最狠的便是蒋太医之妻，甚至直接导致了那一家人的灭门。其实没有她的出面，等她死后，蒋太医也难免一死，但未必如此之惨。有个被某些人当成漏洞，我却觉得是妙笔的情节，便是蒋太医惨死，而蒋蝉和蒋夫人以弱质女流之身先后躲过王所派杀手的追杀安然地进入皇宫，但却在真相曝光之后，轻易被杀死在宫门口。这恰恰证明了皇后的利用，之前她们性命得以保全，因为她们是皇后的棋子，死士们拼死保护到宫门内，蒋太医没用，则早死；真相大白后，蒋氏母女的用处已尽，没有活着的必要了，何况这母女二人均是她的情敌。

说说巩俐的表演。毫无疑问的，整部电影里，巩俐撑起的是整整的半边天，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满城尽带黄金甲》。随着岁月的洗礼和阅历的堆积，她的演技越发精纯，把一个雍容高贵，执拗坚韧，渴望温情又怀着私欲的濒临绝望和颠狂的美丽女人刻画得入木三分。巩俐演的很用心又用力，有时甚至你会因她太用力而感到担心。

太子元祥

我发现不同年龄的女性，对于元祥这个角色的认知很不一样。坐我后面的小女孩一待元祥出场时就忍不住骂：窝囊，无耻，皇后怎么会看上他？在她年轻的眼里，一个懦弱无能，背叛了爱情又背叛了兄弟的男人是不可原谅的。而在我眼里看来，在元杰戍边之时，元祥恰恰是这个人格扭曲的宫殿里唯一有血有肉的人。这个比烟花更灿烂的琉璃宫里，王伪善阴险如千年狐，后压抑反抗像带毒刺的玫瑰，都伤人于无形，而元祥，淡泊名利，无欲无求，与世无争，只求自保，或许颓废浪荡，却心无恶念，与宫中那群扭曲了人格的生灵相比，自有另一番的魅力。他主动让出太子之位，固有逃避责任之嫌，却也是颇有自知之明的表现；他与皇后的爱昧最初可能来自于对母爱的匮乏与渴望，但最后的逃脱并全然是因为厌倦，而是出于恐惧以及对于父王的惭愧，他怕这份私情毁了他的一切。所以我们看他对于皇后的痴缠有多怕，他就对蒋婵有多好。被皇后捉奸在房的那场戏，我个人觉得太子殿下虽然之前张皇失措，但真正面对时，硬着头皮镇定自若，还是表现出了应有的皇家风范。

元祥对蒋婵并非游戏，蒋婵之于他，是解救自己逃出罪恶与恐惧感的天堂。贵为太子策马连夜追赶前行的车队只为见她一面足见情真，而皇后在重阳夜利用蒋婵母女揭开真相的那一刻，在元祥眼中看得到天崩地裂的绝望，不只因为乱了伦理纲常，更因为爱情的毁灭。

而元祥与皇后的感情，看起来更加微妙，一个追，一个逃，都没了风度，失了常态。皇后咬着牙根恨恨道：对，我就是要逼死你。太子龇着牙回嘴：你就该吃药，吃死你。本该高贵典雅母仪天下的后，本该优雅从容的太子，吵起嘴来跟市井儿童一副德性。这引发了笑场的一幕，看起来多样热恋中的男女在吵架，看在我等眼里简直像打情骂俏，若非曾爱到深处，真是难以有这样的“默契”。皇后对于太子，并非一开始就想狠狠地报复，把蒋婵打发走本是她最好的手段，直到最后脸皮扯破缘份尽绝，才终于不计代价地挖开他的身世，面对生子的死尚无动于衷，而对着元祥的尸首悲痛欲绝，足以证明她的情感归宿。

而元祥，尽管是一个难以原谅的背叛者，但是很显然的，他一开始也是并没有打算揭穿皇后要兵变的阴谋，否则大可不必幼稚地当面挑明甚至自戕。那句“我是太子，全天下都以为是我干的”是够懦弱的想让人踹，但接下来自伤的举动颇为机智勇猛，既让自己到时候可逃避了责任，又报复了皇后，伤自己显然比伤她更让她心痛。都做到这份上了，可见他根本没有要告密的打算。巧的是父皇恰恰前去探病，揭穿了真相却并不怪罪，更是向儿子表露了挚爱的心迹，使得本来意志就不坚定的元祥在负罪愧疚感动尊敬种种情感的集体作用下终于向父亲吐出了压在他心底让他郁闷得要死的大秘密。站在常人的角度上，并非不可理解。《黄金甲》里处处有天平，天平的两端重量相当不大，斜向哪一方只是转念的事。

太子临死之时，对皇后说：“我对不起你”，多少替后感到值得。他对不起后的，不只是背叛了她的爱情也背叛了对她的忠诚，更因为作为一个男人，他不仅没有替她撑起一片天，反而成为她的一个罪负。

刘烨的表演很抢眼，虽然有着戏剧式的夸张，但我觉得相当好，虽然戏份并不多但很难让人忘怀，不知媒体纷扰的批判所为何来。黄金甲里的每个演员都不错，问题在于，他们的多种演绎方式融合进了一部剧里，彼此之间便显得不够协调。比如，周杰伦面对母后的表现本来也算细致入微丝丝入扣的了，但面对巩俐过于强势的演绎，在一些人眼里他一下子就处于了弱势。刘烨的表现方式和巩俐是有些像的。

二王子元杰

元杰无疑是《满城尽带黄金甲》里最可爱的人。重阳之夜，一身华丽金装貌合神离的王和后交缠着手写下“忠孝礼义”，有人说，全剧只有元杰能当得起这四个字。但依我看这四个字其实谁也没有做到。从元杰看，背弃父皇交托给他的使命率兵宫变是为不忠，身为人子而逼父退位视为不孝，立下承诺“儿臣绝不辜负父皇期望”转瞬就忘视为不礼不义。作为夹在王和后的阴谋之争之间的两难的他，无论怎样做，早就是注定的败局。

但元杰依然是最打动人心的，并不是他多么正义多么好，只不过因为他的选择恰合中国人的传统审美观和道义感。

元杰本意绝不想谋反，在知晓母亲服毒真相后，他仍然坚持着“我不能向父王出手”，在答应了母亲后也不忘问一句“是否要杀父王”，得到否认回答后才安然离去。元杰最终站在母亲的这一边，我倒觉得并非是对母亲的“孝”超越了他对于父亲的“忠”，而是在他看到母亲明知酒有毒却依然平静饮下的那一刻，激发了他体内的愤怒与保护欲望，那是身为一个男人，锄强扶弱，保护自己心爱之物的本能反应。

元杰是个悲情人物，为了传说中的那个“侠”字而身不由己。身为率将的他很清楚的知道胜算几何，明知一去不回头，却强挤出微笑与母后诀别；宫殿之外逼宫前的一刻，他凝望皇宫的一瞬间，眼神虽坚毅却悲伤不舍，还是让我觉得逼宫并非出自他的本意，而在兵败如山倒，金甲部队几乎全线阵亡之后，拼了一股蛮力杀到力尽被俘多少是做给母亲看的，为了让她不失望——他作最后的挣扎时，眼睛看的一直是同样望向他的母亲，他用生命作代价，陪母亲完成这一次不计后果的华丽又疯狂的行为艺术。

结局并不意外，以元杰个性，必不会为了自己活命而让母亲喝下毒药，他已经走到如今这一步，更不会回头。意外的是王并不想杀元杰，正像准备充足的铁甲军一边绞杀着黄金军一边大喊“不要伤害杰伦子”，是让人动容的时刻。

王和元杰的父子情是我觉得更耐人寻味的。以老迈渐弱的高贵之体前去驿站迎接风尘仆仆的第二子，是沉甸甸的一份重视，虽然他前去的目的看起来是“探功”。他放弃最爱的长子元祥，毅然要立更适合的元杰为太子，但却重复地强调着“我不给你的，你不能抢”，“不要犯你三年前犯过的错误”，引人遐想。三年前，元杰被放逐，三年前，元祥和母后开始有染。三年后，在家人首次团聚的午宴上，王逼后喝下那被后倒掉的一口药，太子和三王子皆跪下求母后“不要惹父王生气”，只有元杰向父王跪下说“如果母后不愿意喝就不要让她喝”，他还是最不守规矩最不听话的那一个。

本该车裂而死的谋反王子，被父王宽恕，代价是要侍奉母亲喝药，直到她死。王再度重复“给”和“抢”的问题时，元杰平静地说，我知道不可能成功，我不为夺权，只为母后，然后跪倒在母亲身边：儿臣无能,向母后谢罪。拨剑自刎，见血封喉，血溅进了盛着毒药的华美琉璃杯。全场一片讶然，坐我后面的小MM开始啜泣。我没掉泪，只觉得感慨。元杰觉得愧对的是母后，没有完成她的心愿，而拒绝向父皇服软半句，其实他最该请罪的是给予了他莫大信任和宽容的父亲吧。王子溅血的那一刻，王举着筷子的手僵在空中，然后他毅然把菜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尽管眼神已了无生气。这一对父子，直到最后也谁都不服输，好比电影一开篇的那场父子对决，尽管没有杀机暗藏，却互不相让，真刀真枪，冰冷相向。

之前看那段父子交手时觉得看不见招式，只见兵器撞击火花四溅声音寒透骨，觉得是剪辑败笔，看到最后终于看出其实编导另有深意。

作为周杰伦的粉丝，而且是资深的那一类，要公正评判他的演技好像不那么容易。不过之于对他演技水准的了解，我觉得比之我的预估，他超常发挥了不只一两点。虽然还是本色出演，并且是相当的本色，但比起他本人那大悲大喜都不动声色的德性，这部电影中他所表达出来的那些表情，已经丰富得如同满汉全席了。如果不要用那么的严苛的标准来看，我觉得周杰伦的表演相然符合自然主义流派，不温不火，浅浅淡淡，但有真情流露。前面提过和巩俐对戏时他的弱势是有些明显的，但是有几场对手戏还是让我稍稍惊艳了一下，第一场戏里他说“孩儿每时每刻都在思念母后”时声音带着哭腔，嘴角抽动，一副要陪着母后一起哭的样子；而得知母后服毒后家人又聚集的那个晚上，他额角有青筋在跳动，相当入戏。之前花絮里小周身着黄金甲的样子多少有些惨不忍睹，真正在电影院里看时，发现比想像中帅得多，甚至很英气，从打戏开始，脱离了母后演技引导和庇护的周杰伦表现得十分不错，渐入佳境，可惜很快就结束了。老谋子的聪明之处在于，没有给周杰伦安排很多的对手戏，除了巩俐，以及和发哥、刘烨那他仅有的那几秒钟，剩下的就是群戏了。《头文字D》里就已经很明显，他最好的表现全是一个人的镜头，表情生动肢体自然，但凡有对手出现，就立时露怯，退成面无表情及身体僵硬状，恰好在那部戏里一切的不自然反应都可恰如其分地解读成拓海特色，瞎猫撞上了死老鼠。

最后说几位配角。

蒋夫人也是片中光明的角色，她没有负人，只有人负她。在宫中见到亲子元祥那场戏，所表现出的隐忍情感并不比逊于母后见到元杰，对王鄙视与愤恨，发现女儿与儿子的私情时的惊天霹雳，以及最后一切真相摊开在众人面前时的万念俱灰，她都表现出极佳的爆发力与戏剧表演功底。在这部由戏剧改编的电影中，陈瑾、巩俐和刘烨都表现得很戏剧化，这是科班演员的优势，也算是定势思维，没有什么不好，但看欣赏者的角度。

相比之下，倪大红的蒋太医更自然。宫中之人总要陷入两难，蒋太医对于王的忠诚，建立在他对另一位主子皇后的背叛前提下，他不动声色地给皇后下药，甚至将年少的女儿卷入。很难忘记他高升远迁临走时对王说“让我再侍候您一回”，怎知忠心耿耿换来的是灭门之灾；他对于女儿是慈爱而宽容的，发现女儿与太子有染非但没棒打鸳鸯甚至投赞成票，从现代人眼光来看绝对是一开明的父亲；最后为保护妻女而死是他人性最辉煌的时刻，药铲变成武器，唯喏的老人男霎时变身为勇士。《黄金甲》里的重要台词总是一再重复，他与妻分开前对她说，你肯定有事瞒着我。这句话整部片子他一共说了两次，但直到死他也对发生之事的起因仍一无所知，在这一点上他比元祥蒋婵还有蒋夫人都幸福。蒋夫人在王前面对王“你居然嫁给别人”的质疑时怒吼“我不嫁他嫁谁！”在蒋太医死前撕心裂肺地喊“亦儒！”这是蒋太医的名字唯一一次出现。对比那些权贵之人，这个小人物的死反而更加的悲壮和死得其所。

蒋婵戏份不多，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演技，但体态风流，媚态尽现，新一代谋女郎李曼的首次亮相竟比她的两位前辈巩姐姐和章妹妹更夺人眼球。从剧情看她是一单纯小女生，为爱而生，但给皇后投毒却丝毫不手软，明知杯中有毒却端得甚是镇定自若，与印象中的原形四凤差距甚大，真是深宫之中无等闲之物啊，简直怀疑隐藏剧情就是太子是被她的桃花眼勾引了。

小王子元成的戏份寥寥几场，但表现挺到位，偷听到母后与大哥的秘密后，华彩宫廊深处他眼神阴鹜，脸上留下一片阴影，教人不寒而栗。小王子是宫中最可怜的王子，比起元祥有父王疼母后爱，元杰有母后疼父王器重，他在宫中的地位微不足道，在这色彩和人性都扭曲的宫殿里想要正常都很难。宫外二王子的黄金部队步步逼近，宫内小王子则收拢了一批死士先上演一出闹剧般的小型政变，杀死太子，逼父退位，一脸狰狞，与之前的天真烂漫天有着天壤之别，是脱离了原著《雷雨》最成功的改编，颇具《哈姆雷特》里戏中戏的巧妙。

小王子的宫变是有前情提要的，天圆地方桌上的家人聚会，元成小心翼翼地自荐担任重阳夜值勤官而遭拒就是一个伏笔，如果不是这小孩子已经有了重阳宫变的打算，也会因满腔热忱被父王明显偏坦元杰的冷水一激而产生怨恨，再加上乍闻母亲的私情与谋反两重大事件，自己无论在父在母心中的地位都微薄得可怜，头脑一热阴谋就立时而生了。元成的悲剧在被父王亲手打成肉饼而母亲的眼泪只为元祥而流之时升级到了顶点，但就在不多时前，王曾给了他一个全剧里面唯一亲切的关注，亲手正了他的衣和帽上的茱萸，慈爱之意不溢言表，同一天的不久后，他亲手打死了他，想来真是讽刺。

有些疑问的是三兄弟相聚那场戏，小王子见到二哥后表现得太喜出望外，与他后面的情绪很不合。秦俊杰说他是周杰伦粉丝，看起来果真不假，那兴高采烈的样子绝对是为偶像而不是为二哥。若非小王子在宫中入戏太深装得太像，就一定是小秦同学当时还未入戏，两种理解，都有道理，各取所需。

终于把这些有名有姓的人扯完了，累死我。按惯例，再说些没用的。

老谋子的仪式化

老谋子还是那么狂热地迷恋仪式感和符号化，并且把它们充满每一个镜头。片头满眼尽是大波波的宫女梳妆画面很好看，但并没有震撼到我，好歹人家也是从小看着欧洲宫廷片长大的，这种波级数小CASE。但我很不厚道地想到了丁度.巴拉斯《卡里古拉》那万人XX的限制级场面，忍不住嗤嗤地窃笑起来。对剧情和场面已经太了解就是有这种坏处，你会一直游离在电影之外胡思乱想。对了，说《卡里古拉》有人会疑惑，这部电影还有个我很不愿意提及的恶俗的名字，叫作《罗马帝国艳情史》，传说中的世界十大禁片之首，这下明白了吧。

老谋子钟爱的仪式感和符号还包括了御医房里的配药捣药熬药，包括了母后一次次重复的吃药，包括王的桑拿式治疗，包括太监的报时……喜欢的人会兴致盎然，不喜欢的人就会觉得索然无味。看到捣药时我又开始笑了，我疑心不懂中药的周杰伦的《本草纲目》中药创意就来自这里，而绝不是什么被中药企业五百万收买之类的白痴谣传。与欧洲人喜欢并擅长的希腊式错落格局不同，老谋子钟爱的是中国式的对称布局与点面扩大化，所以我们看到宫女分成两组轮流梳装的场面多有军队打仗布阵的感觉，而黄金甲白银盔部队决战时又多像大型团体操。而菊花则成为片中的一个图腾，出现在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宫殿的廊柱、墙壁、王和后的衣服、母后的发饰、琉璃药杯、谋反的士兵脸上，每一个角落。

老谋子在这里延续了上两部片子的所有成功之处，《英雄》里喊着“大风”的秦王军队，在这里进化成王的铁甲军，《十面埋伏》里艳丽华贵的牡丹坊，演变为流光溢彩的琉璃殿。而皇后在七彩廊道内一次次地疾走，是否让你想起《我的父亲母亲》中的章子怡在田野垄间的奔跑？这样典型的谋式画面，喜欢的人会认为是风格的延续和升级，不喜欢的人则会说重复，比如被我逼去的某男，嗑瓜子的兴致比看电影更高，嗑累了，就插一句：切，老一套。事实上，他一共也只看过张导的三部电影。

《黄金甲》里不是没有漏洞。七彩琉璃宫不像中国的任何一个朝代，黄金礼服也不是，它们使得整部电影看起来更像发生在印度、泰国或者阿拉伯。但是作为映射人心阴暗的明亮反衬以及为了让整部电影看起来华丽无比，这些绝对有必要，所以较真儿是很没有智商的，虽然这些东西看久了的确很晃眼。《十面埋伏》里污辱观众智商的是刘捕头后背插刀打滚以及小妹屡次不死的情节，而绝不是刘金二捕头从野花盛开打到白雪皑皑，或者是小妹金捕头半天时间从亚热带走到亚寒带。艺术的适度夸张向来是被允许的。另外我也知道金银部队绞杀那场面，部分借鉴了欧洲古战争，盾牌碉堡术就不用跟我提《特洛伊》了，姐姐小时候看《埃及艳后》时就有印象，大可不必被一贬再贬。另外连抄袭《指环王》也扯上就太离谱了。顺便说一句，我一点也不喜欢《指环王》，最痛恨看到有人拿它来贬低中国任何一部大片。另外，一群黑色蜘蛛侠或忍者自天堑之壑沿绳索从天而降的视觉效果真不赖，即使之前广告打了数十遍，亲临现场时还是被震撼了。

老谋子的人形符号

《黄金甲》里只有八个角色。尽管老谋子用了中国电影史上最多的群众演员，但他们充其量只是人形符号而已，牺牲了个性特征而成全整体感。老谋子的电影里不会出现像《TITANIC》中船体将毁时形态各异的众生相。七彩长廊里，报时的太监们的没有正身，只有影像投在墙上，如流动的皮影戏；穿衣的宫女，动作规范，整齐划一，标准的大机器生产作业流程图，与此相衬的还有皇后的宫女喂药小分队，步伐整齐，表情一致，献药上水递盘毛巾，流程设计简洁高效，有条不紊，实在是生产管理的好典范，从这个角度看，《黄金甲》可以与卓别林的《摩登时代》相媲美，恶哈哈。

最典型的当然还是黄金白银两支方阵的大型团体操表演，那些实人实拍的镜头看起来那么像电脑特效，以致于黄金甲士兵被钢甲碉堡般的铁甲兵绞肉机般地凌迟，转眼间横尸遍地时，我都没觉得残酷，因为那满地的金色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丰收时节被割倒的金灿灿的麦子。不知道老谋子是否有政治暗示，那些不被人记住的平民。尽管历史书一再糊弄大家说“劳动群众创造了历史”，但它的下一句话没有讲，没有人会记住这些群众。一番撕杀后，戴着红巾的士兵全部死光光，杰王子活着，戴着皇后亲手所绣白纱菊花巾的将领们也暂时没死，因为他们要死得比士兵们更隆重更有仪式感，不知那些铁甲兵怎么做到的，因为这些勇猛的黄金将领绝对是拼杀在第一线没有逃脱。艺术嘛，原谅适度的夸张。不过黄金将领们死前也没有机会露出全部的脸，倒是最后押着皇后和王子的某男正脸露了好几秒钟不说，还一脸诡异，严重地和剧情氛围不搭，强烈怀疑他为张伟平贡献了无数MONEY才获得这种机会。

提及政治和史历的隐喻，想到这个片名，因为我同事一直抱怨片名取得白痴，与主题不搭。片名来自黄巢的诗，“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重阳前日，菊花，起义军，都引自这里。黄巢本是读书人，却领导着农民军杀入长安，建了政权，不久后兵败自杀。就像小王子和二王子分别进行的这两场兵变，无论闹剧或是正剧，最终在强大的国家机器面前，都脆弱得如卵投石不堪一击，即使某一瞬间可以撼动权威的尊严，如片中满城菊花践踏成泥，但是冲干血迹抬走尸骨重摆菊阵重铺地毯后，转眼间就又是一片歌舞升平太平盛世，满城的死士不过是过眼云烟历史一瞬。哎哟，这个想远了扯多了。

梅茂林遇上张艺谋，音乐总是让人遗憾。前有《十面埋伏》与同是他操刀的《2046》相比差距立现，这一次除了“轰轰呼呼”的雄厚混音配着室外全景出现让人有记忆外，其他的就很难再有更深印象了。作为插曲的由皇家阉人合唱团演唱的《太和颂》还是不错的，在一片粉饰太平的虚伪气氛里凝重又可笑，可惜“凤昭祥,日月光,四海升,开疆域,仁智信,礼义忠”这样富有深意又点题的词估计打死老外他们也听不懂，所以我对黄金甲申奥基本没多大的期待。比起来，《菊花台》显然更容易打动人心，我看的那一场，歌声响起时，全场没有一个人站起，第一遍旋律唱完，才陆续有人离席，也有差不多一半的人和我一样留到了最后。这歌之前已经听了不下百遍，之于我就少了很多的感觉，倒是同去看电影的同事，一散场就让我明天一早把这首歌发给他，他本是ANTI-JAY迷。我的遗憾是我备货充足的面纸一片也没有派上用场，因为已经熟知结局，在元杰自刎血洒琉璃杯时，我半滴泪也没有掉下，可见好奇心即使杀不死猫，也杀死了太多的惊喜。不过虽然申奥前景渺茫，但是当黄金白银方队操和对阵皆告一段落，二王子的个人武术秀也结束，原场地迅速被清理又迅速换了场景，太监激昂歌唱，宫女妖娆群舞，满天烟花升起，我仿佛看到2008年奥运首映成功又完美的提前演练，终于可以放下心了。老谋子，没问题的。